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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母太忙了,所以孟春書吃了那麽久的藥都沒有被人發現。幸好從小到大的壓歲錢都存在銀行卡裏,十五歲以後,孟春書就自己保管錢財了,一點也不用擔心。

而她已經擁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隱忍了,她的母親只會發現她愈加的刻薄和尖銳,覺得那是叛逆期孩子特有的壞脾氣。

她在醫院住了幾天,每每醒來總是很難過,感覺整個世界天昏地暗。

她做了一個夢,夢見幼時的自己。母親的角色帶著她回現實中的家,開門卻是夢中的人。母親與父親在屋內吵得不可開交,而她被關在門外。

倘若關上門,便沒有聲音了嗎?

清晰的爭吵聲直到她走到樓下才消失,路邊燃燒著清明節燒的紙錢,不知那是何時,卻出現在了夢裏。

身邊路過一個中年女人,她的目光不善,卻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眼。

夢裏的她好似著了魔,莫名其妙沖著樓上喊了聲“媽”。而那個女人停在了她身邊,越來越靠近。

本能告訴她快逃跑,她也如實跑了。她撞上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,抓著他的衣袖叫著,救救她,哥哥,救救她。

少年擰眉一瞬,似乎動容了,拉著她的手想要將她護在身後。在即將得逞的那一刻,中年女人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喊出了少年的名字。

孟春書內心突然被揪起來了,她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,手指泛上粉紅色。

她知道,她逃不掉了......

整個場景像是一幕話劇一樣呈現在她的睡夢中,而她的腦海裏突然響起一句話,是話劇裏的話白聲。

帶著顫抖的聲線不是稚嫩的,老氣橫生,“我最後的事情是喊了那聲‘媽’,還是向他求救呢。”

孟春書被猛地驚醒,才發現眼角濕潤著,偏頭又才知曉枕頭濕了大半。

她抓著被子喘氣,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她想,或許她應該寫下這樣一句話——“突然,當她信任他,近身打算如釋重負時,他們無限靠近的心生出罪惡的雙子來,正義與邪惡的呼喚同時響起。你是會選擇保護我,還是殺了我?”

後來住在醫院的兩天她終於有了事情做,她在電腦裏寫下了這個故事,並命名為《邪惡童話》,將書稿投給了一家雜志社。

再次見到陳景和的時候,冬雪已經開始有了消散的跡象,可明明雪還在下著,似乎打算在人未察覺時淹沒整個世界。

他站在一棵樹下,撐著傘,靜靜地等待孟春書向他走來。

“陳景和!”孟春書在老遠外就開始喊他的名字,待到兩人靠近時她抱住他,鼻尖混著蕭瑟的風霜味。

少女的嗚咽被懷抱掩埋,他撫了撫她的肩,細聲道:“好久不見。”

他是這樣細膩的人,和宋文禮一樣的溫和隨性,卻更成熟些,“我只是離開了南城,北城離南城那麽近,心又怎會天各一方。是想我嗎?哥哥也很想你。”

少女嫌棄地推開他,聲音細小,“才不是想。”

他低下頭看著她笑,孟春書不知道他在想什麽,他也不會知道孟春書在想什麽。

她是多麽幸運的人啊,就算命運可悲。可當她抱緊陳景和的那一刻,她覺得自己好想哭,淚在說,她想和他傾訴一切。

他們是很多年前認識的了,陳景和長孟春書五歲,現在還在北城讀大學。

幼時的他們大概也算鄰家妹妹和哥哥的關系,五歲的孟春書會拉著十歲的陳景和玩過家家,她說,“哥哥,我們會一直認識嗎?”

他會回答:“從我們認識那刻起,已經註定我們會一直認識。”

一年後陳景和去了北城讀書,他們還是經常見面,十年的情誼如冬雪般層層疊加,深厚而結實。

如果說在身邊人裏,她第二信任宋文禮的話,那她一定會最相信陳景和。

即使宋文禮和陳景和拿的好像一直是同一個劇本,鄰家哥哥和青梅竹馬,成長過程中的好友,和她最信賴的人。

那怎麽能一樣呢?孟春書清晰地知道,她對於陳景和天然的信任源於他們的情誼,而對於宋文禮,是埋藏許久的歡喜。

陳景和帶著孟春書前往醫院,掛號看診,一切的流程他熟悉地做著,他會細心地了解她的病,知道她的藥一天吃幾粒,多久會吃完。

孟春書坐在診室裏恍惚地聽著醫生說話,她敲了敲桌子,“你還在聽嗎?”

她才反應過來,“您說什麽?可以再說一遍嗎?”

醫生將陳景和也叫了進來,“我建議你們不要吃西藥了,這樣的藥副作用太大,對姑娘不好。試試中醫吧,我給你們推薦一個醫生。”

孟春書不知道她是怎樣被陳景和牽著走出醫院的,她只感覺到這個世界岌岌可危,高聳的建築隨時將倒塌。

藥是苦澀的,裹挾著人世間的哀痛和塵囂,偏是要嘗盡了苦才能病好的話,是不是老天給予的一種折磨呢。

到底誰,才能救世人於水火。是誰,眼見眾生疾苦無動於衷。到底誰,才能乘風渡舟見破曉。是誰,吞噬游蕩在人世間的孤魂野鬼。



孟春書過於地將自己的羽翼和鋒芒面對外界了,將自己內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包裹起來,保護起來。她完全無力地去善待這個世界,只能依靠,以她最討厭最厭恨的方式去依靠。

心臟偏向的左邊,是活欲纏生的文藝病,當夜即將吞噬她時,將會有人借著“穿透黑暗的白色旅行”之名來解救她嗎?

她想說,我的身上隱埋著某種刻意壓制的恥辱,“痛”與“恨”構成了腐朽臃腫的靈魂。身負死亡的重大職責,我隨時準備好在某一刻的萬籟俱寂中消亡。為了不顯露出對這人世間的深惡痛嫉,我準備好了以死謝罪,隨時向命運臣服。

求求,老天。當有人穿過霧色沈重的夜為我帶來光明,請記住我死前的最後一刻。光明的利刃一劍沖心,孤獨的死亡伴隨著霧色的消散離去。

而她,活該被判處終生孤寂。

她不忍細想,將有一天,她親手殺了自己。

陳景和建議她:“作為你的朋友,我知道這樣勸你不好。但作為你的長輩,春書,告訴你的父母吧。你病了。”

“給我一點時間。”求求了。

“如果需要我幫忙,隨時聯系。”

“謝謝。”謝謝你。

這裏有死亡的果實曾經栽種,古老的藤蔓延展開來,荊棘如流水般淌瀉,而將死的樹呼喊著——生命,是條朝往夕始的長河。

春和景明,謝謝愛她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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